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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-06-12 15:23:00来源: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作者:

  鸦二急忙下床去了牛栏,看看没有异常,又在院子里四处张望,见潘丁向西墙根走去,喊道:“爷们,看到什么了吗?”

  潘丁应道:“马大爷,是劈柴垛倒了。”

  鸦二过去,帮助潘丁把倒地的木柴重新摞好,又用力压符实了才回去睡觉。

  潘丁在王家大院扛活,一天到晚不拾闲地干着,木柴劈完了就帮鸦二铡草。谈话中,潘丁得知这个马老头家在前宣村,家中妻子有病,又没钱去治。正巧,王家大院管家找到了他,说,只要与他们老爷一心一意,老爷是不会亏待他的。他很珍惜这份活儿,每天都起早贪黑的像伺候自己老的一样伺候这几头牲口。他觉得这家人家对他真不错,不光特意为他安了张床,还特意让管家为他送来件罩衣让他穿上,他没想到主家对他这么好,他太知足了。正当他想着干上一段时间就求主家预支点钱为妻子看病时,管家把他叫到老爷跟前,说是雪珠走了,大奶奶身边没人伺候了,他想让他女儿伺候一段时间,问他是否愿意。开始,他还以为这是主家看得起他,孩子在家受穷,能给富人家当个侍女,至少吃穿都不用愁了。可仔细一想,他们家就是因为一个雪珠闹了个天翻地覆,雪珠被撵走了,又想让他女儿前来替补,看来,这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,况且,要侍女的事也不是他家大奶奶提出来的。于是,鸦二以孩子她娘有病,孩子离不开为由推脱了此事。

  这天,潘丁倒粪,他把成堆的粪一遍遍地翻动着,管家走了过来:“潘丁,累了就歇会儿。”

  “行,”潘丁答应着,还是继续手中的活:“我看着天好,快点把粪倒出来,什么时候再往地里拉那就好办了。”

  “老爷夸奖你呢,你要好好干,东家的活有的是。”

  “那是。”

  “这些天,你还过得惯吗?”

  “过得惯,过得惯。”

  “马大爷呢,马大爷没说什么吗?”

  “没说什么,只说东家对他不错。”

  “别的呢?比如拉拉家常,说说妻子儿女的事。”

  “有时也提到。”

  “都说了些什么?”

  “也没说什么,可能是他媳妇有病,心里有些牵挂。”

  “没说他女儿的事吗?”

  潘丁一听管家问他女儿的事,立即警觉起来:这一定是他家老爷专门让他来打听情况的,连忙说:“没说,没说。”

  “行,我随便问问,你也别给马大爷说我问起他家的事来。”

  潘丁随口答应着。他用力砸开一个粪团,再一点点地倒碎。墙外就他一个人干活,静下来的时候最让人回忆。百依百顺的妻子走了,她走得那么突然,那么孤单,她没留下什么,没留个孩子,没留下嫁妆,甚至连一句话也没留下。她干干净净地来到人世,又干干净净地离开人世。他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像梦一样缠绕着他,他想念自己的家,怀念自己的老婆,可是家空了,人空了。看看自己已经到了靠着力气挣口饭吃的份上,只好过一天少一天,别的事情就不再多去想了。他埋怨自己的异想天开,警告着自己还是本份点好:“嗨,人都是个命啊。”

  粪团被冻成一块,潘丁干得浑身发热。突然,一道金色的光线让他眼前一亮,他顺手捡起一个树枝,把裹在粪团里的这个圆圈模样的东西挑到干净地面上,用脚轻轻擦磨,一个闪光耀眼的金戒指呈现在眼前。

  潘丁把戒指洗净,跑到牛栏里给鸦二看,鸦二睁大着眼睛,显得有些惊讶:“这么重的金戒指啊,你这是从哪里弄的?”

  潘丁说:“倒粪倒出来的。”

  鸦二用手掂了掂戒指,又仔细地看着:“说不定这个就是他家大奶奶丢的。”

  说话间,西院门响了一下,鸦二迅速将戒指递给潘丁,二人不再言语。管家进来脸色阴沉:“潘丁,你不去干活跑来说什么话呢?”

  潘丁说:“我倒粪倒出来个戒指,过来让马大爷看看,正好您来了,我就交给您吧。”

  管家接过,上翘的嘴角马上滑了下来,惊喜道:“找到啦,可找到啦!”拿着戒指就走,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叫着:“大奶奶,大奶奶,戒指找到啦,戒指找到啦!”

  这时,鸦二也兴奋起来:“这下可好啦,雪珠的冤情总算被洗清了”。

  找到戒指,王夫人非要见一眼潘丁不可。潘丁过去,只见厅堂上悬挂一幅褔禄寿中堂,中堂两边是一副红底黑字对联,中堂下摆放的八仙桌上垂挂着大红针绣的桌布帘。八仙桌后的条几上,东边摆放着花瓶,西边摆放着方镜,褔多寿多,平平静静,这都是家庭中的希望,也是人们追求的目标。穷家也好,富家也好,曲阜人就是通过这种家庭摆设以求营造一种和谐气氛。

  “你就是潘丁啊?”

  循着声音,潘丁这才看清八仙桌旁还坐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夫人。这夫人身穿紫罗兰绸褂,头戴金钗玉坠,比粽子大不了多少的两只小脚耷拉在椅子中间。

  “大奶奶问你呢。”管家站在一旁提醒一句。

  “大奶奶,我就是潘丁。”潘丁看了一眼答道。

  “听说,你活干得不错,也不贪财。”

  “多谢大奶奶夸奖。”

  “成家了没有?”

  “娶个老婆死了。”

  “哎哟,这么不幸啊。家里还有什么人吗?”

  “就我自己。”

  “那还有宅子地吧?”

  “光有宅子,没有地啦。”

  “我看你是个半山腰里的观音,老实(石)人,我想给你说个媒,不知你愿意吧?”

  潘丁原以为自己把捡到的戒指还给了大奶奶,大奶奶叫自己过来还不就是当面夸奖几句吗,没想到一见面就给自己提起媒来了,潘丁哪有这个思想准备。管家见潘丁站在那儿也不言语,插话道:“这是好事啊,潘丁,还不赶快谢谢大奶奶。”

  潘丁不以为然,说:“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,哪有心思想这个啊!”

  王夫人说:“这不要紧,只要你在我这儿好好地干,我和老爷都会帮助你的。”

  潘丁说:“谢谢大奶奶的好意,我会在这里好好干的。不过,别的事就请大奶奶不要为我操心了。”

  王夫人要为潘丁提媒,你道是谁,正是因为丢失戒指一事而被撵走的那个侍女。这个名叫雪珠的侍女,家住离宣村不远的苗营。雪珠自小失去母亲,但她聪明伶俐,又因她家离私塾很近,就经常站在窗外跟着学字,时间长了,竟也认了不少的字。王夫人听说后就把她招到自己身边作贴身丫头。雪珠在王夫人身边起早贪黑,把王夫人的生活起居照应得头头是道,却让王大头起了歹心。每当王夫人不在屋里,王大头便瞅准机会欲同雪珠亲热,雪珠知其用意,不好硬性反抗,总会急中生智地逃离出来。王大头欲将雪珠占为己有的企图,王夫人早有觉察,常用“别想好事”的语言警告雪珠,雪珠两头受挤,忍气吞声。

  这天下午,王夫人发现自己正戴着的金戒指没有了,让雪珠去找,雪珠找不到,王夫人就硬说是雪珠给偷走了,雪珠有口难辩,她不想在王家干了。王夫人说:“你走可以,可我的金戒指怎么办啊?”

  雪珠说:“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。”

  雪珠两手空空地回到家里,她哥和她嫂埋怨她不该回来,邻居们也指手划脚地说她的不是,就连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也瞧不起她。她不吃不喝地躲在屋里,整天以泪洗面,越想越觉得没法活了。这天夜里,她一夜没有合眼,她想念她死去的母亲,就想随母亲而去。鸡叫时分,她悄悄地起来找了根绳子,对着镜子梳妆一番,又在墙上划了“我清白”几个字样就去了她家的坟地。她趴在母亲的坟头上哭诉完就要吊死,正遇潘丁赶到把她救下……。

  其实,王夫人的戒指是她解手时不慎剐掉进粪坑,因她当时并没有觉察到,就以为是雪珠偷的。现在真相大白,王夫人自知冤枉了雪珠,可又不想让她回来,免得让她家老爷花心再起,便想出给潘丁做媒娶雪珠为妻,这样,既给雪珠的冤情一个交待,又断了王大头欲得到雪珠的念头。但潘丁并不知道王夫人给他提的就是雪珠,更不知她这是一箭双雕,只是觉得自己不配再娶个老婆。

  潘丁的拒绝并没有让王夫人恼火,倒让王夫人觉得潘丁这人可靠,就给王大头商量欲把潘丁的短工变为王家大院的长工。王大头趁机想给雪珠恢复名誉,让雪珠再回王家大院当夫人的侍女。

  王夫人说:“这事都是因我而起,没你的事,老爷你就不要多虑了。”

  王大头见雪珠再来无望,就提出让鸦二的闺女来侍候她,并说:“我已经托人去前宣打听了,老邻百舍都说这闺女既干净利索,又很会伺候她生病的娘,来了保你满意。”

  “她娘生病,那还能让人家来啊?”

  “好了。”

  “她爹愿意吗?”

  “愿意不愿意还不是咱说了算。”

  “你又有什么坏点子了?”

  “哪里,我这都是为你着想。”

  “说得好听……莫非那天你拿钱去她家了?”

  “去谁家?”

  “去谁家你当我不知道。”

  “你看你整天家都是瞎猜胡想。告诉你吧,这些年我出外打猎结识了几个朋友,很合得来,我一高兴就想同他们一块喝喝,次数多了,我就赊了人家的账,上一次,我就是拿钱还账去了。”

  “我不信,就你那个抠劲你能请别人喝酒?”

  “反正钱已花出去了,信不信由你。”

  王夫人娘家姓孔,其父在孔府当差,她与王家的婚姻是姨娘作亲。这孔氏自幼多病,长相一般,长大后身材仍然瘦小。对于这门亲事,王大头虽不满意,可也作不了爹娘的主,爹娘死后又碍着老岳父的威势,只好委曲求全。孔氏为王大头生有一男二女,二女均患天花夭亡,剩下的一子名叫玉田,以其娘家孔姓名义在城里明德学堂读书。孔氏人老珠黄,王大头却花心不败,他常常以进城给儿子送东西为名去南马道上的金泉馆寻欢。这事传到孔府老岳父那里,老岳父怕他这个女婿在城里惹出是非,就劝女儿为王大头娶了二房,可这少夫人红颜薄命,只一年多时间就因难产离开人世。几年后,王大头想再纳个小妾,无奈王夫人总不开口。后来,他看上了雪珠,却被王夫人借机撵走,又看上了鸦二的闺女,可鸦二并不愿意让闺女进王家的大院。

  自从鸦二拒绝让闺女安凤来当侍女,王大头表面上不再提起此事,可暗地里借着外出打猎机会去了一趟鸦二家。鸦二的媳妇正生病卧床,王大头掏出钱来放在桌上,他说这是马大爷上个月的工钱,又另掏出些碎钱让鸦二的媳妇治病。王大头左瞅右瞧不见安凤身影,一问才知安凤为给她娘治病赶集卖鸡蛋去了。王大头立即告辞去了集市,但他在集上转了两圈也没见有卖鸡蛋的,却遇到两个卖猎物的同好,自然是别人邀他去喝了两盅。

  那天,安凤早早地卖完鸡蛋总算凑够了三付药钱。王大头的钱正像雪中送碳,让安凤娘的病得到救治。安凤看到母亲的病情日渐好转,渐渐地也能下床自理了,从内心里对王家产生了好感。这天,安凤刚吃过早饭,管家来了,他说王家大奶奶病了,让安凤去伺候几天,安凤满口答应下来。

  当安凤走进王家大院,她爹鸦二吃惊不小,连声问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安凤说了前后经过,鸦二这才稍作安定,小声嘱咐道:“既然来了,你要多两个心眼,处处小心才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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